2008年12月19日 星期五

第006篇:《藏信》

片紙寄柔腸,隻字通心腑。咫尺天涯雁足牽,誰解相思苦?
書信勝珠璣,歲月多風雨。筆跡留香世代藏,翰墨傳今古。

──卜算子‧魚雁情

自古以來,人們憑信件寄相思,傳心語,送音訊,祝康安。

袁凱寫道:「江水三千里,家書十五行,行行無別語,只道早還鄉」,岑參唱道:「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沈鯨叮嚀:「須早寄魚書雁札,免望斷白頭人」,蒲松齡嘆道:「雁足帛書何所寄」?晏殊問曰:「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陸游也曾怨道:「山盟雖在,錦書難託」,都說明山高水遠,雁杳魚沉,傳書艱難。「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杜甫的千古名句,最能形容危難時期信件的珍貴無價。

全球人口50幾億,能互相通信的只有千百人,這本身就是緣份。把親戚朋友、情侶愛人、深交神交、舊雨新知的每封來信都留起來,珍藏在每個文件夾中,永遠保存,這不僅僅只是藏信,更珍藏著友情、恩情、親情和愛情,還珍藏著難忘的歲月,是一筆十分貴重的財產。

這些信件的主人,有素未謀面的筆友,有闊別20餘載的學友,有神交多年於紙上的文友,有生死與共的難友,有譽滿文壇的名家,有蜚聲藝苑的畫家,有桃李滿門的恩師,有看破紅塵的方丈。這些信件的主人,有些已拋開一切,撒手塵寰,有些則生死未卜,音訊杳無,有些已移情別戀,人面桃花,有些則飛黃騰達,刮目相看。

這來自30多個國家的數千封信件,是一部斷代史,記錄著人生浮沉,時局變遷,江山易手,政權更迭。裏面有愛情,有血淚,有溫馨,有驚險,有歡樂,有悲痛,有恩怨,有仇恨;有先母之遺墨,有親人之絕筆,有兵臨城下之求救信,有虎口餘生的平安函,有些寄自烽火連天的戰地,有的寄自茫茫海上的荒島,有的跋涉萬里,送達時已逾半年,正如陸游說:「寫得家書空滿紙,流清淚,書回已是明年事」,杜牧也感嘆:「遠夢歸侵曉,家書到隔年」。有的是寫在破廁紙上,筆跡隱約看到了絕望和無告,恰似陳玉蘭的「一行書信千行淚」。在這些信件中,閱歷生老病死,體會辛酸苦辣;在這些信件中,看到暴政的殘酷,政治的骯髒,人性的墮落,道德的崩潰,看到物質的誘惑,名利的追求,孝道的式微,文章的低賤。每一封信都是一篇活生生的題材,像小說、雜感、控詞、祭文,讀罷淚濕衣襟,思潮起伏。

不要糟蹋朋友的一字一信,即使只是寥寥數句的便條,都會是珍貴的精品。信件中不乏秀麗字體,蒼勁書法,優美佳句,可誦詩文,更不乏治學心得,經驗教訓。恩師之教誨,前輩之鼓勵,朋友之忠告,手足之關懷,全在信件中表露無遺,在信件中學習、追憶、反省、醒悟。

藏信,就像藏書畫,就像藏文物,就像藏藝術品,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1996.10.25《華僑新報》第29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