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19日 星期五

第086篇:《祭母》

其一
白髮絲絲夢裏尋,不堪酒醒隔陽陰。
劬勞願作書生婦,守寡空懷烈女襟。
哺育憐兒兼父職,薰陶訓子盡慈心。

流亡訣別廿三載,罔報春暉負疚深。
其二
康乃馨香感賦吟,恩娘叮囑響迴音。
無情戰火摧家道,有愛天倫鑄孝心。
痛失萱親魂去遠,空留寸草恨猶深。

追思往事如雲逝,唯剩寒衣密密針。

母親節到了,思親空望白雲飛,母親雖然魂已去遠,但音容宛在,永留心間。

遊子已無淚,哭泣喚不回,喚不回滾滾湄江水;淚珠洗不退,洗不退劫後的傷悲。

今夜彎月如眉,分外淒美,遙望雨後星空我無法入睡,魂魄離開軀殼高飛,飛越萬里以外的故國山水,與母親相會。荒涼的亂葬崗陰風狂吹,鬼聲鼎沸,「魂兮歸來」的啼泣如雷,眼見不勝其數的白骨堆,已教人心碎,好酒好菜該拜祭誰?

仰天長跪,墳前舉杯,給母親斟酒請罪,說不盡心中內疚與痛悔。母親眼中無淚,散髮亂飛,遍體傷痕累累,身上衣衫破碎,由夭折的姪兒作陪,滄桑的臉上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雙手捧起酒水,邀來墳場週圍,流連的孤魂冤鬼,並允我痛飲乾杯,不醉不歸。

奈何黎明將美景撕碎,更鼓在頻催,忍痛辭別諸鬼,帶著故鄉的血腥味,於珍重聲中歸回。母親送我一瓢湄江水,願我飲後長命百歲,年年佳節記得故鄉枉死鬼,記得再回到她身邊相會;至於那夥不共戴天的惡匪,就讓歷史的巨輪把牠們碾碎,當牠們變成死鬼,再由冤魂們慢慢支配,嚐嚐因果報應的滋味。

今夜已無淚,哭泣換不回,換不回昔日故鄉美;淚珠洗不退,洗不退心靈的傷悲。

苦酒祭英魂,冷雨悲孤月。喚醒慈娘剖孝心,一曲仇腸裂。骨肉海天離,母子陰陽別。故國腥風捲惡雲,灑落千江血。

明燈滅,晴天霹靂肝腸裂。肝腸裂,孤兒泣血,母親永別。黃泉飲恨仇未雪,冤深似海心堤缺。心堤缺,洪濤漫捲,怒潮狂洩。

寒夜風呼鶴唳,荒鄉海嘯烏啼。湄河遺恨日沉西,痛悼恩娘永逝。滴血焚肝泣祭,斷腸灑淚哀淒。天崩地裂缺心堤,萬載深仇牽繫。

淚灑靈前,悲風起、心穿亂箭。回首望、十年烽險,八方鏖戰。滿鼎香灰仇萬點,遍堂燭火冤一片。哭陰陽、兩錯隔天淵,春何見?

慈魂遠,山河變。遊子泣,孤兒咽。嘆家亡國破,落花飛燕。夢境如真還覺醒,凡塵若假終留戀。難雪清、苦海恨綿綿,空哀奠。

血洗盧門,湄江水、沖仇瀉恨。天地哭、落花誰揀?曝屍誰問?幾尺愁腸焚怒火,多年傲骨燃冤燼。嘆崎嶇、歲月葬殘生,空悲憤。

情難忍,燒方寸。心海沸,紅塵滾。願詩為匕首,筆當刀刃。看破風雲春已老,寫穿硯紙人何困?讓夕陽、永伴慰英魂,恩全盡。

冷雨濕荒塚,熱淚灑孤墳。關河萬里遙奠,苦酒弔英魂。薤露招靈一曲,鬼影枯墦破墓,無處報慈恩。廿載空遺恨,白骨化紅塵。

夢已碎,春去遠,怒火焚。仰天哭問、鄉土何日再沉淪?難忘屠城殺戮,忍看園殃家毀,碧血濺詩文。舞劍妖魔斬,梟首祭國人。

千首詩,萬闋詞,都無法表達對母親的哀思。母親節,願母親在天之靈安息!
(1998.05.08《華僑新報》第37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