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18日 星期四

第117篇:《狂想》

這不是夢囈。這不是醉語。這不是發高燒時說的胡言。清醒。沒喝酒。無病。想起什麼也都破碎。破碎的夢。破碎的童年。破碎的家國。酒是要喝一點的。高燒有時發作一下也沒啥大不了。清醒時說的話很假。怕說錯話就愛說點假話。醉語往往很真。而能昇華些就好。詩仙李白可愛之處是夠狂。即使他老病淒涼而詩情酒興仍舊不減當年。他是否真的在采石磯醉酒捉月而溺死已無法考證。死也那麼浪漫。死也夠狂。何止62歲。長壽到1236年後的今天還活下去。

43歲不長壽的「大富豪」張子強沒有逃過鬼門關。上訴被駁回後隨即押往番禺沙頭刑場槍決。遺體立即火化成骨灰。8點半由法庭判決到11點槍斃只花了兩個半小時。海峽那邊白曉燕案主兇陳進興還困台北獄中每天都在等死。一快一慢的對比十分鮮明。快刀斬亂麻倒也挺乾淨利落的。其實殺一個人也算不了什麼。何況是個「賊王之王」的罪犯。張子強比起臨刑前被割咽喉的張志新要幸運得多。還有遇羅克。還有更早的王實味。畢竟犯人也是人。雖然壞人總應該死。把活活的一個人弄死總令人毛骨悚然。死囚的家屬不用繳交子彈費已是相當寬容。至於內臟是否捐出已不重要。沒有誰知道子彈從張子強左背穿膛而過時他在想些什麼?執行殺人任務的法警入睡時會否發噩夢?假如殺政治局委員陳希同就不那麼容易。《天怒》又能把他怎樣?大不了關他16個春秋。地位不同待遇不同也是可以理解的。請看那些領袖級人物到了海外還是領袖身份就明白。這裏飛來那裏飛去的機票已夠你打工仔吃它幾年。開會演講上台領獎忙得不可開交又哪來那麼多總花不完的鈔票?人怕出名是假的。人要出名豬要肥!黑名單上的頭面人物不會被拉去打靶。死的是那些無名英雄。所以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在爭著出名。走捷徑吧!找個名人拉你一把就行了。想寫點東西出出名也一樣。想出名還可以寫禁書。政治犯被禁就成了英雄。英雄上刑場就成了烈士。書一禁就暢銷而身價百倍。能耍出的花樣就這麼多也不要緊。吹捧是不可少的秘訣。想在渾水中撈一筆也不難。包裝很重要。名片也是一種成功的化妝品。能蒙騙過關就管用。上得了台的有誰肯認低威?看到許多虛偽的臉孔其實也很不錯。沒有面具的世界就沒有文人。沒有虛偽的面具當然也不需要文人。文人是虛偽的犧牲品。入世的文人就不再是文人。於是有人提出「純文學」的美麗口號。於是有人不肯入俗。脫離了生活的文人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隱士嗎?好友結婚要寫賀詞就離不開「郎才女貌」。儘管新郎其才不多新娘其貌不揚。好友生意開張就要祈祝「一本萬利」。明知生意小本微利甚至虧本無利。文人不易為。要你寫遵命文學就必須唯唯諾諾。要你寫歌功頌德的東西就要搬出一大堆名詞派上用場。最怕讀到政治術語。那活潑的漢字到哪裏去了?那思維的翅膀為什麼不飛翔?讀《廢都》那獨特的文字教人想起作者又平又凹的可愛筆名。像二月河這名字太美了。如果用凌解放的原名寫康熙雍正乾隆就沒那麼吸引。文人多悲歌。爭到的一點名利也都被政客奪走了。當張子強跪下伏法時台灣政客們正在選民前面下跪謝票。小馬哥戰勝阿扁也少不了文人的筆桿。如果讓文人執政就太可怕了。囂張中的確夠狂。跋扈處果真夠狠。只有那位花花公子總統夠豪放。豪放到將兩人在白宮的三級演出免費向全球公映。這樣狂的性「妙聞」一點不算醜。克林頓的旺盛的性慾也印證了他旺盛的政治生命。凡是精力充沛的領袖都是性慾極強這個理論有待考證。露雲絲姬和總統鬼混是民主的又一產物。許曉丹用奶頭競選和朱高正用拳頭發言更是台灣最精彩的民主。而大陸一年四季都在吹「改革春風」。「改革春風」吹起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昔日上山下鄉的知識份子已經跨進上網下海的新紀元。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最高指示落實到市場經濟的錢包裏。口袋中不再是糧票布票而是鈔票股票。五講四美都在舞池餐桌上徹底消化了。魚離開了水就不再是魚。魏京生留在中國才是魏京生。王丹到了海外就不再是王丹。這個謬論正在不斷被破碎的事實支撐著。名氣太可怕!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再也寫不出東西。放縱些吧!寫點像散步的散文。寫點像雜貨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雜文。寫點沒有逗號沒有分段沒有連貫的雞零狗碎片語。天快亮了。凌晨5點。腦袋依然清醒。遲來的雪花在懶洋洋的飄落。一閉目養神就看到張子強被槍決的一幕幕。洗個臉再喝杯熱茶吧。洗不掉腦海中童年破碎的刑場目擊陰影。畢竟是活生生的人被弄死。驅不去的心魔。罪有應得的死囚被黑布套頭。麻繩五花大綁綑著。自動步槍抵著死囚左背部扣動板機。子彈穿膛而過。死囚應聲前仆在血泊中。剛才還活著的人變成了一堆骨灰。再也寫不下去了。
(1998.12.11《華僑新報》第4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