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篇：《遐想》

才早春2月就清明。陽光普照。沒有雨紛紛。究竟有多少人在清明節掃墓？路上是否有欲斷魂的行人已無法求證。肥雞燒肉大包高粱酒拜祭先考妣就算是過節。有好酒好菜就一點也不怎麼悲哀了。

今年清明又逢觀音誕。小女兒在這一天出生所以不喜歡吃牛肉說來也太牽強附會。拜觀音比拜水晶棺中的老人家好。沒有殺氣騰騰。唸心經比背語錄好。不必大聲高喊口號。說到底唸佛總比罵人舒服。「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清明。喝酒。吃肉。唸心經。我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做到六根清靜四大皆空。文人的悲哀就是喝酒吃肉也要感嘆一番。文人的可笑就是唸經拜佛總是半信半疑。反正總得有些寄托才像活著。死人就沒啥寄托。科索沃戰事天天有人死。我還能吟詩作賦才怪。被北約空襲炸死就是應該的嗎？阿爾巴尼亞難民潮向巴爾幹半島缺堤湧出。在復活節假期中克林頓並沒有停火。南斯拉夫成了俎上肉。3名美軍俘虜的命比千千萬萬無辜生靈更值錢？空襲算不算殺人？連熱愛和平的楓葉國都參戰了。納稅人的錢。殺戮戰場中的死屍。文明的可恥。既有聯軍空炸就有全民衛國。出師無名就必須盡量渲染種族清洗的嚴重。發動侵略戰爭的白宮主人終於成了英雄。我再也不能唸佛了。唸佛救不了戰火。教宗的呼籲也阻止不了殘殺。清明節萬千冤魂都不再鼎沸。雪已融化。朱鎔基下星期抵加拿大將看不到雪。魁北克的風情畢竟遠勝紐芬蘭。奈何獨特的法語城市滿地可的雪即使再美也盼不到貴賓蒞臨。耐心再等吧！只因多倫多和溫哥華更有吸引力。然而論地方華文報紙就首推滿地可最多。搖筆桿的文人通街都是。大片陣地任君揮毫。訴盡心中情和愛也不再是年青人的專利了。這年頭一百歲不死也有新聞。反正寫來寫去總是老生常談。乾脆來個語不驚人死不休。什麼都可以寫！沒有煲水新聞就製造小道消息。哪位小姐的上衣不扣鈕也是絕妙題材。某位名流的母狗生了小狗也可以來個獨家專訪。從大談政治騙子到小議戴綠帽子。或者說一點老年人性生活也足以名留野史。別聽見古稀白髮鬧離婚就大驚小怪。原來除了馬屁文學和乞丐文學之外還真的有變態文學。想賺點稿費就多寫些光怪陸離的長篇小說吧！這麼多家報紙版面多的是。寫文章比除面具容易得多！想向他報投稿就離不了先憑客套加吹捧開路。把社長總編都抬出來準沒錯。熱鬧剛剛開始。好戲還在後頭。歌功頌德的肉麻一套未必管用。把你擺上台當猴子耍的滋味遲早會嚐到。敢講真話就絕不畏縮。有本事的始終能出人頭地。真佩服講真話的漢子！誰敢大膽指出蘇步青不會打算盤和錢鍾書的數學不及格？試看全球悼念冰心的文章都是千篇一律抄錄其大量生平傳略。有誰知道1958年冰心寫遵命文章「回憶五四」中的自我檢討是她一生中最違心的認罪懺悔。她過去在美國所寫的《寄小讀者》是自由自在抒發。她在大陸遵命寫的《陶奇的暑期日記》就像艾青所說的「違心地硬把膿包寫成蓓蕾」。蓋棺定論比給活人立傳容易。靠替人樹碑立傳混口飯吃也還不至於會餓死。而最了不起則是替自己豎立銅像了。有人想替還活著的作家出「全集」。也好！死後才出書作者看不到。只有愛書人才知道書的珍貴。很高興把書借給愛書人。有一本《名人的後代》借給了蘇大姐就令我大有所獲。她讀後認真的將每位她認識的朋友之資料詳盡寫在小紙張上連同照片夾進各人專訪中。只有愛書人才如此注重書中每一頁每一段。我喜獲那套《中國歷代禁書》才更珍惜自由買書藏書的優越環境。為了下一代我更應該努力營造讀書環境。我先後買了6部英法文百科全書光碟。終於收效了。大女兒找尋關於巴西的資料不必到圖書館翻查。她寫的埃及金字塔滄桑史得到了滿分。小女兒對地圖的認識令老師讚不絕口。她去參觀法國印象派畫家莫奈畫展前已把生平資料和作品目錄全蒐集。她倆也有幾本集郵冊和剪報簿。不同的是她們的個性更獨立處事更果斷。希望在下一代。清明節只傳到我們這一代就終結了。傳統和現代的取捨總是矛盾的。前輩輝煌的成就和醜陋的劣根性如何承傳棄拾？慶幸孩子們沒有在恐怖的年代生活過。她們不懂什麼是階級鬥爭什麼是大批判。沒有誰能令流水回頭。而時間漸漸沖淡痛苦。而記憶在無奈中下意識的潛伏。只要不再刺痛就成了刀痕傷疤。清明已無淚。清明已無詩。清明再也寫不出20年前的詩篇。杯中高粱酒的遐想令沸血升至200度。思維如脫韁的野馬在紙上馳騁。筆下沒有平仄沒有吟哦只有海闊天空只有脈搏跳動。高粱入肚語無倫次就不是飲者！醉後借題發揮指桑罵槐更不配稱為飲者。唸佛經吧！「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也復如是。」
(1999.04.09《華僑新報》第4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