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15日 星期一

第190篇:《古風》

上期新報詩壇喜讀懷石兄《七古惑寒門書生三絕問感賦》,詩會成立半年來,除了五絕、七絕、五律、七律、排律、詞和曲之外,這還是首次有古風在報上發表,今後希望多些其他體裁。

舊體詩分古體詩和近體詩。近體詩形成以前,除了楚辭體以外,各類詩歌體裁,都稱古體詩,也稱古詩、古風。格律詩,包括律詩和絕句,被稱為近體詩或今體詩,其實是很古的,它在南北朝的齊梁時期就已發端,到唐初成熟。唐以前的詩,除了所謂“齊梁體”,就被稱為古體。唐以後不合近體的詩,也統稱為古體。全唐詩中古風佔了很大的篇幅,格律詩自杜甫以後才定型。

李白傳世九百多首詩中,絕大部分是古風,律詩數量極少,五律只有七十多首,七律就更少,只有十二首。這與李白的不羈性格有關。清代趙翼《甌北詩話》中,指出李白「才氣豪邁,全以神運,自不屑束縛於格律對偶,與雕繪者爭長。」明代胡應麟《詩藪》說:「古詩窘於格調,近體束於聲律,唯歌行大小短長,錯綜開闔,素無定體,故極能發人才思。」趙翼和胡應麟的判斷,說明了李白所以不愛寫律詩而多作七言歌行的原因,但忽略了一點:李白好酒!他幾乎無酒不歡,每飲必醉,詩興在醉後大發,根本無法清醒顧及平仄,借酒吟詩,古風就是最好的體裁。

古體和近體在句法、用韻、平仄上都有區別。句法:古體每句字數不定,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乃至雜言(句子參差不齊)都有,每首的句數也不定,少則兩句,多則幾十、幾百句。近體只有五言、七言兩種,律詩規定為八句,絕句規定為四句,多於八句的為排律,也叫長律。

用韻:古體每首可用一個韻,也可以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韻,允許換韻;近體每首只能用一個韻,即使是長達數十句的排律也不能換韻。古體可以在偶數句押韻,也可以奇數句偶數句都押韻。近體只在偶數句押韻,除了第一句可押可不押(以平聲收尾則押韻,以仄聲收尾則不押韻。五言多不押,七言多押),其餘的奇數句都不能押韻;古體可用平聲韻,也可用仄聲韻;近體一般只用平聲韻。平仄:古、近體最大的區別,是古體不講平仄,而近體講究平仄。唐代以後,古體也有講究平仄,不過未成規律。可以這麼說,古體詩基本上無格律,只有近體詩才嚴求格律。

杜甫是格律詩的最大推動者,然而,他的樂府歌行、古風更為後人傳誦。他的古風,用韻由二十韻、三十韻、四十韻、五十韻直至長達一千字的《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李賓客一百韻》,這些古體詩,在他一千四百多首中,約佔一半。古風最適合用來寫故事詩,杜甫的《兵車行》、《麗人行》、《三吏》、《三別》,白居易的《琵琶行》、《長恨歌》,韓愈的《石鼓歌》等。

古體詩在發展過程中,與近體詩有交互關係,南北朝後期,有一部分古體詩開始講求聲律、對偶,但尚未形成完整的格律,是古體到近體的過渡期,或稱為「新體詩」。唐代有一些古體詩有律化傾向,如王勃的《滕王閣》是古體詩,但它平仄合律,全篇八句,在聲律上近似分押仄、平兩韻的兩首七絕。唐代律詩格律定型以後,詩人們的古體詩中便常受近體句式感化,如王維、王昌齡、孟浩然等人的五古中又常見律句、律聯。白居易《琵琶行》、《長恨歌》等名篇中,更有不少句子是入律的。有些詩人為了有意識與近體詩相區別,多用拗句避律,或用長短句、散文化等。要區別一首八句詩作是否律詩,除了平仄、押韻之外,第三、四句頷聯和第五、六句頸聯一定要對仗,例如,李賀的《雁門太守行》雖然也是八句格式,但卻是樂府古題,首句、二句押「摧」、「開」十灰平韻,第三、四、五、六、七、八句押「裏、紫、水、起、意、死」四紙仄韻,全無對偶,像這樣一首古風,當然是不能用七律去要求平仄,故平仄不符也就見怪不怪了。

毛澤東寫過一首五古《挽易昌陶》,一首七古《送縱宇一郎東行》,兩首都是他二十幾歲時寫的。七古廿二句沒換過韻,「四紙」仄聲一韻到底,除了個「慮」字外,奇數字尾全用平聲,句中平仄安排也大都入律。經年累月的創作中,他就完全納入格律詩的軌道,再也不寫古風了。

宋代馬永傾《嬾真子》寫道:「舊說皎然欲見韋蘇州,恐詩體不合,遂作古詩投之。」皎然是唐朝詩僧,韋蘇州就是唐代大詩人韋應物,皎然用古風的詩體作為見面禮,就可摒除律詩複雜格律。迴觀時下詩壇,也有格律派與古體派之分,特別是喜愛飲酒的詩友,就更加對古風情有獨鍾。既然有李白為先例,不講平仄也是別有另一番風格,就由它去吧!近體詩的推廣,是千百年的事,何必一定要取代古體詩呢?有了這個缺口,今後詩友們就不必再為平仄失粘而爭論,格律派有「滴水不漏」的理由,古體派有「放縱不羈」的藉口,百花齊放,各展其長,也是件快事矣!這樣一來,「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就再也不是金科玉律,就不再是可怕的桎梏枷鎖了。
(2000.05.05《華僑新報》第48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