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8日 星期一

第356篇:《心語》

上星期六(7月5日)下午,與譚銳祥壇主、鄭石泉、海語、雪梅等詩友在紅寶石酒樓喝茶。適逢加勒比海節嘉年華花車大遊行,唐人街多條馬路封鎖,卅多度的炎熱天氣,眾詩友曝曬在烈日之煎熬下跋涉前往取車,汗流浹背,苦不堪言。交通一片混亂,幾番折騰阻塞,總算衝出瓶頸,離開繁鬧區,在Duluth東街532號找到了Ko-Zen畫廊,猶如尋獲世外桃源,度過了難忘時光。

慕名而來,我們在充滿藝術氣氛的都律街駐足,參觀了顏小梅書畫篆刻展覽。剛好女畫家在場,有幸聆聽她逐一講解,對每幅書畫的創作心路歷程,娓娓道來,印象深刻。她的字中有畫,畫中有字,那四幅「探戈行草」,已經從嶺南畫派的技法中走出自己的風格來,堪稱大手筆。加拿大洛磯山四季圖:春溜、夏炎、秋紅、冬索,最為傳神。而「呼斗酒,同君酌;更小隱,尋幽約。」把辛棄疾《滿江紅──遊南岩和范廓之韻》一詞中最精華之句子灑在畫紙上,再加上她回憶寫這幅字時的心情,令其字更呼之欲出。她的「飛揚」,跳躍,無羈,瀟灑,放縱;她的「花間一壺酒」,將李白《月下獨酌》中兩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之形態演化成藝術精品。

我們站在「桃源行」前流連忘返,陶醉在桃花源中,羨慕畫中與世無爭的恬靜意境,即使畫廊的冷氣壞了,也絲毫不覺得悶熱。我們沉浸在畫中,在海鷗、白鶴飛翔的遼闊天地間,與畫家一同「臥看雲起時」,一同聽「泉聲咽危石」,一同迎「旭旭初昇」,一同感染「春在柳梢」。

自古詩書畫本一家,好的詩句還要有好的字寫出來。參觀畫展歸來,連續收到各詩友的大作,對顏小梅之畫藝生涯作了很高的評價。畫展到7月12日閉幕,錯過這次機會,的確太可惜。

剛才放工回來,桌面留了老伴一張紙條,我依照吩咐扭開錄影機,原來是今晚電視節目「大城小聚」中,專訪多倫多許之遠老師的珍貴片斷。我從頭到尾看完,聽他闡述唐人街文學,介紹他出版的十幾本書,談他對簡體字的看法,以及他對「融入主流社會」這句話的異議。他在《世界日報》連載的《唐人街正傳》,我一直剪存,比《唐人街外史》之資料更加豐富。許老師的詩書畫堪稱三絕,他送給我的「墨梅」,蒼勁古樸,猶有暗香,十幾年來一直懸掛廳中;他以孔子「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名句寫成條幅饋贈,勉勵我做人要經得起嚴峻考驗,成了我的座右銘。日前喜接許老師「謝胡爵坤丈贈藏書千冊」七律,方知這位報界老編輯慷慨贈書千冊予知音,真令人羨慕。欣悉許老師答應近日會來滿地可,並到寒舍小住幾天,屆時一定向他求教書道。
看完專訪,順便再看新聞錄影帶,對伊朗連頭姐妹分割手術失敗先後不治身故的悲劇最為震撼。如果她們不動手術,應該還可以活多好幾年,為了結束長達廿九年的如影隨形,終於向死神挑戰,明知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她們還是勇敢的被推進手術台,像上刑場那樣活生生地被切割,最後由於大量失血,同一天生的姐妹同一天死,令24名醫生和一百名醫護人員一輩子內疚。

寫到這裏,想起昨天下午去殯儀館拜祭一位親戚,送他人生最後一程,回來後心中總是很不是滋味。這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四年前喪失了最親的夫人後,一病不起,我曾拜祭過老夫人,如今歷史重演,頓時覺得浮生若夢,富貴如雲。我到靈堂瞻仰他老人家遺容,如安祥熟睡;對久困病榻的風燭殘年來說,這樣安息似乎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我默默祝福他老人家天國永生。

每年到過的靈堂不少,瞻仰過的遺容,都是平日經常一起交談的故知。「訪舊半為鬼」,這種恐懼感與日俱增,昨天為那位老夫人撰輓聯,今天為這位老先生寫祭文,明天呢?怎不心寒?《聯海》一書中,有許多名人在生時為自己寫「自輓」,相信他們去了太多的靈堂,赴了太多的葬禮,中國人忌諱,不敢說出來,但心中陰影揮之不去,一定會想:「假如棺木中躺的是我怎麼辦?」死,原來是多麼簡單,說走就走,總之,每次從墳場、殯儀館回來後,心情都那麼惡劣。

這就是人生。從文章開頭參觀畫展的陶醉,到聽許老師專訪的感慨,一下子看到連頭姐妹的不治,聯想到殯儀館,情緒一百八十度滑落。如果扯到伊拉克戰爭,死幾個人只不過是件小事!

天亮了,太陽出來了,到後園走了幾圈,精神恢復,心情也好了很多。再過明天,就有兩個星期的暑假,就可以搬進新居,就可以轉換新環境,想到這裏,心湖的浪潮平靜了下來,洗個臉,上網寄出詩和隨筆,然後睡個好覺。路還很長,幸福還在,詩壇還在,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

幸好還有家庭溫暖,可以驅散短暫的愁緒。那天參觀畫展回來後,晚上十點開車去舊碼頭觀賞煙花,又步行去歌劇院前觀看爵士音樂表演,看孩子們聞歌起舞,我沉醉在藍調旋律和香醇啤酒中,彷彿進入音樂的童話世界,忘掉煩惱,回家的路上,笑聲不斷,令家人看到了另一個我。
(2003.07.11《華僑新報》第64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