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8日 星期一

第355篇:《真偽》

6月21日,《哈利‧波特》第五集《鳳凰飛起》全球發行,我在書店耐心排隊,以八折購得,加上書店會員另有九折優待,原價43元連稅只賣35元。為了保密,作者羅琳一直不肯透露新書任何細節,而被盜出售的「漏網之魚」,將循法律途徑索取千萬英磅的賠償。令人想起去年在中國大陸曾經有人推出《哈利‧波特》第五集的中文版,成了暢銷書被搶購一空,當時羅琳的書還沒寫完,根本不可能有中譯本面世。然而,又有誰管那麼多,反正故事都是憑空虛構的,自由發揮,可以寫他十幾集,賺個盤滿缽滿,不亦樂乎。此例一開,人人可以放心大膽改編古典名著,像港產電視劇《西遊記》續集,不必繳付版稅給吳承恩,於是天馬行空,連恐龍也加插進去。

其實,何謂真偽,有時是相對的,例如李清照多首詞,有的說是朱淑真作,有的說是向鎬、朱敦儒、周邦彥、牛嶠、趙子發等所作,各自考證,無一相同。相信李清照泉下有知,一定十分失望。試想有一天,你自己的詩句被人家偷去,然後反過來指責你是文抄公,那滋味又是怎樣難以忍受?1996年2月11日,我曾代潮州同鄉會撰寫一聯,賀滿地可越華會新址落成,刊於本地週報全版廣告,該聯以鶴頂格嵌入「越華」兩字:「越土拓南疆,闢地開天僅靠雙手;華人移北國,翻山蹈海全憑一心。」幾週後,在另一家週報上出現了此聯,用來賀某協會成立,將上下聯的前半段砍掉,變成「闢地開天僅靠雙手;翻山蹈海全憑一心。」如此偷天換日,神不知鬼不覺也。

幾年前有朋友告知,國內某地方報紙曾刊登我早期隨筆「藏書」、「藏信」,但筆名被取代了,我一笑置之。後來又有朋友寄來剪報,看來稿費也付了不少,我於是寫了封信去給報社,還附了《華僑新報》,希望老編明察秋毫,誰知編輯部來函寫道:「作者是本市居民,查證無誤!本報保留追究國外報紙轉載之權利。」哈哈!原作者竟變成「被告」,獨家刊登成了「轉載」。

還記得畫家范曾嗎?他曾親自否認多年前繪贈的畫作是出自其本人的手筆,惹來沒完沒了的非議。許之遠老師還為此寫了大量文章駁斥,遂令台灣美術界引起轟動,有誰能告訴我,范曾的畫到底哪一幅才是真,哪一幅是偽?他的「莽神州賦」,他的「辭國聲明」,該不會是偽造吧?

連活生生的今人都可以矢口否認自己的作品,而古人死無對證,就更難以辨真偽了。手頭上有一本《中國書畫鑒賞辭典》,詳細註明每幅畫藏於何處,而這些畫是否真跡,就有待考證了。被稱為權威的一批鑒賞專家,就是握有生殺大權的至尊,一經他們咬定該畫是如假包換,立刻身價百倍,甚至價值連城。然而,他們的可信程度能否經得起考驗,仍然是個絕不能侵犯的禁區。

八大山人的畫,充斥北京琉璃廠地攤,有哪一幅是真的,只有朱刃庵先生自己知道。這位朱元璋的第十六子(《明史》作第十七子)朱權的後裔,考證他的八大山人四字草書連寫,有點像「哭之笑之」。他的作品,散於民間極多,而被模仿就更不勝枚舉,以致真偽難分。你可以大膽假設,不少被名家鑒定的所謂真跡,也許是出自近人幾可亂真的臨摹。八大山人的《河上花圖》藏於天津市藝術博物館,《古梅圖》藏於故宮博物院,《隱居來鹿圖》藏於廣州市美術館,《鵪鶉游魚圖》藏於蘇州靈岩山寺,《樁鹿圖》藏於八大山人書畫陳列館,如果你手頭還有上述作品,誰敢說你擁有的才是真跡而各博物館所藏的也許是膺品?所以你必須有信心,深信自己眼光。

除了字畫,古玉、唐三彩、竹簡等出土文物也一樣真偽難分。日前美國海關將一批走私偷運出海外的西漢古文物交還中國,由駐美大使楊潔篪主持移交儀式,這批文物差點兒就被拍賣,相信不會是膺品吧!由於仿製品氾濫,幾塊人民幣就可以成交,令人眼花撩亂,對古董年份的可靠性不敢抱太大希望。蒐購文物還要講究身份,試想如果一件仿製品擺放在香港首富李嘉誠家中客廳,誰敢懷疑是假的?以此類推,一件良渚文化的琮陳列在我家書房,保證沒有誰相信是真的!

寫到此,想起近日暢銷書《晚年周恩來》,披露了鮮為人知的內幕真相。像《大外交家周恩來》、《走下聖壇的周恩來》,這些書我都收藏,至於內容之真偽,有多少東西是真的,多少是美化的?姑妄聽之,歷史會給予公正的評價。還有艾蓓那本《叫父親太沉重》,不管你信也好,懷疑也好,究竟艾蓓是不是周恩來的女兒已經不再重要,她已賺取了可觀的版稅。還有李志綏的《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英法文版都十分暢銷,大陸也立刻出了一本《歷史的真實》予以駁斥,都賺取讀者口袋的鈔票。回憶錄出版還不到一年,「反叛的御醫」(《開放雜誌社》叢書書名)李志綏去見毛澤東了,歷史的真實恐怕只有他們兩人才會知道。正如江青是否真的自殺?薩達姆和賓拉丹是否仍在人間?伊拉克到底有沒有大規模殺傷力武器?至今還是永遠解不開的謎。
(2003.07.04《華僑新報》第645期)